父親是福州鐵路退休工人,我們?nèi)沂窃诎耸甏醢岬礁V莸。整整二十年過去了,我也由一個渾不知世事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到了而立之年而沒有立起的成人,幾乎是每年都有換工作的做法讓我的父親母親憂心忡忡,父親說他一輩子做過的工作還沒有我一年內(nèi)換的多。還記得兒時每當有人向我的父親問我的成績時,我的父親總是說不錯,末了總要加上一句以后一定是我們家的老三接我的班,他總是很大聲地說的,聽的人也大聲附和的,我在旁常常不知所措,又高興又忐忑,兩個哥哥則朝我直瞪眼。
如今,父親已退休多年,兩個哥哥分別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反而是我年年在換工作,用我的母親的話來形容就好象是在種韭菜,剛長出一茬就馬上割掉,不是我炒掉公司的魷魚,就是公司炒我的魷魚。我的父親母親聽不進去我說什么我失業(yè)就是在想休息一下的話,在他們意識里,閑著就意味著一種犯罪,其實我心里也無法安瀾。不過我也一直不能明白在他們眼里一輩子在一個地方做一份同樣的事叫做工作,我每年都在換工作為什么只能稱做打工。這些日子我在家終于想通了,打工就打工,難道你們一輩子不是在打工么。
有一段時間,我非常好奇自己究竟是從哪里來的,我的祖先又是從哪里來的。我回離福州三四個小時汽車路程的老家查過族譜,族譜上只記載著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倆年青時才開始的描述,再往上就不詳了。族譜上記載著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倆是船工,當年他們是從閩清縣梅溪入閩江口處開始,撐著小船沿著兩岸盛開梅花的梅溪覓流直上,在梅溪中腹芝溪與演溪匯合處邊一塊叫做鹿角的平坦地上建立了祖厝、、、、、、這些情景現(xiàn)在寫出來,的確有著幾分傳說的況味,但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有著我難以想象的艱辛與故事。我非常想知道當年我曾祖父的曾祖父他們兄弟倆是憑著什么來決定一定要在那個叫做鹿角的地方定居,又是靠著怎樣的生計來維系從此一個家族兩條族系的開端,我只知道至此之后我所在的這條族系里代代都有人靠著撐船拉纖為生。即使是我的父親在沒有參軍之前,也是在撐著已經(jīng)被直接稱呼成溪鼠的小船,和他的堂兄弟們從梅溪的上游運大米、陶器到福州,再從福州帶回咸魚干、海帶、蝦米、、、、、、
父親退伍后,成了新中國福州鐵路第一代工人,全家能搬到福州是因為在家鄉(xiāng)的母親用了離婚的威逼才促成的,之中的原因則是因為家事不可外揚的祖訓(xùn)這里就不多加絮叨。我現(xiàn)在基本上可以判定父親當年不愿全家搬到福州是有著等老了再回到家鄉(xiāng)的意愿,和當時對福州有著本能的拒絕、、、、、、父親現(xiàn)在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雖然他不時總會說起要回老家的話,他放不下每天可以讓他痛痛快快免費洗個澡的鐵路澡堂,放不下每晚要大聲吵鬧打著撲克牌的老哥倆,放不下整天坐在電腦前發(fā)呆的老三——我的家事未成。父親每天晨練的項目是到最新近開起的生鮮超市買菜,每一家生鮮超市頭三天都會優(yōu)惠,父親也只到每家剛開的超市三天就又換了一家,象追逐明星的歌迷,勁頭十足。我暗暗慚愧,逐漸定下心來,欲謀一份可成事業(yè)的職業(yè),也終于開始以一個打工者的眼光看待我現(xiàn)在所居住的城市——福州,我想這也應(yīng)該是我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兄弟倆當年決定安居在鹿角這個地方所進行思慮時腦子里閃現(xiàn)過某種相類似的東西,他們當年所進行的思考方式與內(nèi)容應(yīng)該與我現(xiàn)在所想的大同小異。
我在老家看到那青灰、美麗而巨大的祖厝,和祖厝后進七十年代父親母親當年蓋起的樓房時,我的心在慢慢放空,這就是我一直視為無能的父親母親他們曾經(jīng)做出來的事情,他們拉扯著我們兄弟四人長大,又受著我們的埋怨而不多做解釋,他們的話語權(quán)力越來越少,而我又如何證明自己確實做得比他們出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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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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